第 17 章-《樱桃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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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对自己儿子的教育一点都不上心?”
蒋政说:“我这不带着他了吗!你还想让我怎么上心?”
“你让他到群山这个小地方来上学,”梁虹飞更咽道,“这学校连英语课都没有,你就是这么上心的!”
蒋政说:“行了吧,梁虹飞,你自己也不带他。你知道我挺不好受的。”
蒋峤西听到了女人紧紧压抑,却压抑不住了的哭声。
他习惯了这种事,习惯听到父母大肆地争吵,然后又因为某个瞬间,也许是触动了某种情感,就沉默下来。母亲会哭泣,父亲则抽着烟看电视,或在沉默中偶尔叹息。
也就只有这种时候,他们看起来更像一对夫妻——或许也不是夫妻,是战友。
他们曾一起“参过军”,一起经历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战役”。
他们会聊起一些过往的生活细节:蒋梦初的出生,蒋梦初的长大,蒋梦初在还未上学时就显露出超然的天赋,让省城大大小小的老师和教授都为之惊叹。
从蒋梦初四岁那年起,蒋政和梁虹飞这对夫妇就打算为培养这个超人一般的儿子奉献出自己的一生,他们将其视为一种“使命”,是上天赐予的光辉,让他们的整个家庭都不再平庸。
“天才”蒋梦初,四岁开始学习奥数,十三岁遭遇意外,早早夭亡。整整十年,他的父母将所有的个人时间,将整个家庭的全部资源都倾倒在这个孩子身上。孩子走了,便把这所有也一并带走了。
蒋峤西坐在书桌边,继续写作业。台灯后面是一摞从香港寄来的英文奥数教材。书与书中间夹着几张金色红色相间的纸,那是中能电厂小学年前发给蒋峤西的奖状,三好学生,四冠王,群山市状元,等等……
门外母亲的哭声,让这一切都毫无价值。
正月十六一早,梁虹飞提着行李,打算乘车回省城去。走之前她告诉蒋峤西,要好好学习,再过半年母亲的工作就调整好了,就可以把蒋峤西接回省城去上学了。
群山工地的几个小孩子背着书包,远远站在路口。他们也许是想来找蒋峤西,但又碍于梁虹飞在,不敢靠近。
“你这个寒假表现不错,”梁虹飞对蒋峤西说,“想要什么,给我打电话,省城不是买不着,别总麻烦你堂哥。”
蒋峤西听着,也不言语。他目送母亲乘的车离开这条马路,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他才转过身,往路口那群同龄孩子的方向走去。
林其乐还梳着两条马尾,穿着红外套,脸上带着笑地看他。
蒋峤西没走到她身边,而是和余樵并排,一起走在后面。林其乐在前头带路,时不时回头。大约是发现蒋峤西也在看她,林其乐高兴得走路都像兔子在跳。
蒋峤西十一岁生日那个周末,他出钱,请四个朋友,连同老跟在余樵身边的秦野云一起,去市里的游戏厅玩。杜尚和林其乐在跳舞机上疯狂斗舞的时候,蒋峤西把买的果汁端过来了,他听到蔡方元靠在墙边,和余樵说:“哎,你们发没发现……”
蒋峤西把果汁给他。
蔡方元喝了一口,才压低声音说:“你们发没发现,林樱桃好像有……有……”
他两只手捂在自己胸口,就这么稍微比划了一下。
蒋峤西愣住了。
他转过头,看正在跳舞机上毫不在意地蹦来蹦去的林其乐。
余樵没接话茬,也看了林其乐的背影一眼。杜尚推了蔡方元一把,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过完这个生日,蒋峤西就十一岁了。当他察觉到自己的裤脚开始变短,他正在飞快长个子的时候,林其乐也变得有点奇怪了——她走路会不自觉地含着胸,好像穿了什么奇怪的衣服,整个人都有点扭捏。
“你怎么了。”蒋峤西在课间时问她。
林其乐撅了撅嘴,也不说话,就叼着吸管坐在蒋峤西身边喝果汁。
蒋峤西偏头看她,发现林其乐穿的嫩黄色衬衫的肩膀上,有一条淡淡的旁人很难注意到的痕迹。
蒋峤西有种感觉:过去只有他知道林樱桃是个女孩。而现在,所有人都能看到她的花苞了。
四月一日发生了一件大事,美国有架侦察机在南海撞毁了中国的一架战斗机,飞行员牺牲了。
大人们夜里都在讨论这件事,听他们的意思,似乎中美之间随时会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炸我们大使馆,又来撞我们飞机,这不明摆着找茬吗?”
林其乐也看了这条新闻,她问余樵:“你以后还要当飞行员吗?”
余樵的裤子也露一个脚踝,他本来就高,个头还继续往上蹿。他低头看林其乐:“我不当谁去当?”
“打仗了怎么办啊?”林其乐问。
“我去打啊。”余樵说,听上去理所当然。
林其乐夜里和蒋峤西商量:“你不要去美国了,美国人真的很坏。”
蒋峤西看她。
林其乐在他面前眨她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好像在等蒋峤西的回答。
蔡方元说的对。蒋峤西这时候突然想。
她真的变漂亮了。
“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他说。
“你不要去美国了。”林其乐又讲一遍,红嘟嘟的小嘴唇一张一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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